几年前,我曾在《新民晚报》上发表文章,对国人一向引以为豪的民乐,陷入演出频率下降、民乐观众流失、曲目晦涩难听、不思进取创新的濒危之境,表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失望之情。希望中国民乐,能走出传统的篱笆外散散步,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
可5月15日晚,洗心革面的香港中乐团访沪音乐会,让我看到了低迷落泊、沉闷乏味的内地民乐市场出现的一束新曙光。
作为“2010上海之春”台北、上海、香港三场重要的民族音乐会之一,无疑,香港中乐团的艺术表现最为出色。当进取心成为一支高度职业化乐团的灵魂时,音乐语言就变得清新可人,活力四射。这或许是香港中乐团每每在内地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民乐“内冷外热”现象已经存在多年。可悲的是,内地民乐界始终未能从中找到治愈“民乐阳痿”的可靠药方。
坦率说,民乐需要亢奋,亢奋才有救;民乐需要新曙光,新曙光能让扭头离去的听众重返音乐厅;民乐还需要布郎鼓,满场的布郎鼓,能唤醒恹恹欲睡的内地民乐精英“雄起”。
这场音乐会,香港中乐团可谓出尽风头,这在近年来内地民乐市场难得一见。98%以上的上座率;阎惠昌四次返场加演后、观众起立长时间鼓掌,仍久久不愿离去。这种狂热之情,实在让我大吃一惊。这种“盛况”,唯有在世界超强乐团的交响音乐会上才能所见。
我们有必要回放一下5月15日晚的这台音乐会。
音乐会共上演了四部作品。上半场是郭文景的合奏《滇西土风三首》;罗永晖的琵琶协奏曲《千章扫》。下半场是民乐版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以及程大兆的《黄河畅想》,并且全部采用大乐队的形式。我们且将对作品的曲式结构等技术分析,留给专业人士评说,单说说这支乐团的与众不同。
我以为,《滇西土风三首》、《千章扫》两部作品,是以现代作曲技法加“中国元素”(少数民族部落元素)创作而成的。说实话,这两部寻古探幽式的晦涩难懂的作品,学院派们或许叫好。可我相信,它与符合音乐大众欣赏习惯的乐曲有很大不同。75%以上的非专业听众未必领悟,反而勾起人们“怀念经典”之情,感叹这个时代,旋律大师太少。因为,上乘作品,从来就是简约、完美旋律与技法锻造的。然而,这类不正统的调性关系和不规则的韵律组合,并且复杂得吓人的作品,演奏却颇需功力。即便这样的作品,香港中乐团的演绎依旧可圈可点。
这里,值得大书一笔的是阎惠昌的“敢为天下先”。
随着常规乐器二胡、低音革胡、中胡、高胡、贝大革胡、中阮、小阮以及低中音唢呐等乐器的大规模改良,音乐洗心革面,猛然痉挛了一阵后,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这是继彭修文开创大型民族管弦乐队模式后的又一次“革命”。而这种“革命”,是需要胆魄的。
香港中乐团把占乐队压倒数量的系列弦乐器原来的蟒蛇皮,改用人造的PET聚酯皮膜替代。不仅仅在环保方面顺应了世界潮流,清除了中国乐器制作靠“杀生”的不良记录,其重要意义还在于:它的改良,极大地改善了大型民族管弦乐团的音质。就音色而言,听众明显感受到耳朵舒服了。它富有成效地改善了以往大型民族管弦乐团的音准差、协调性差、噪音令人心神不宁等一系列乐坛争论不休的难题。其厚度、质感,音准以及整体协调性,基本符合那些听惯西方音乐的耳朵。产生出“一样的民乐,不一样感觉”的效果。
话在说回来。与上半场略显沉闷乏味相比,下半场,民乐版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一出现,观众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音乐会高潮叠出乃至贯穿到终场。
这是一次美的感官享受。这种形式上的新尝试,将使更多经典之作以此为蓝本,出现在今后的音乐会舞台上。值得一提的是,民族版《梁祝》的配器手法,仿照了西洋乐器的配器手法,毫无别扭感,使得小提琴与民族管弦乐队完全融合一体,即有层次感,又有厚重感。一组高中低唢呐及管子在改良后的音色,除音量稍弱外,已具有了西方交响乐队铜木管的某种质感。极大地改善了这个声部的软肋。#p#分页标题#e#
一首原本西洋管弦乐团演奏的作品,经过创新,产生出美妙别样的民族音响效果,这让观众大为激奋。而这一切,源自大胆、革新和敢于尝试。
音乐会的高潮,出现在压轴戏《黄河畅想》中。乐曲加小道具布郎鼓,这“画龙点睛”之笔,或许是阎惠昌新发明。于是,音乐会出现了少有的戏剧性场面:满场的布郎鼓,让台上演奏员和台下观众,在音乐和呐喊中互动,指挥阎惠昌籍此成功地煽起观众情绪上的一波又一波高潮。尽管这首乐曲好玩不中听,可作曲家的创意还是有点绝,在民乐萎靡不振的今天,加了“调味品”和互动的这一招,还确实管用。“调味品”吊起了观众的脾胃,唤醒了观众的倦怠。
香港中乐团是有作为的。尽管它还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改良后的某些弹拨乐器的声音偏刚,不够柔软;弦乐器改革后音准问题虽然解决,但原韵味有所弱化;音乐会的曲目选择还可以更大众化一些等等。
但无论如何,这场音乐会,让过去钟情民乐但心生悲情的听众,在幽暗的隧道深处,看见尽头有了一束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