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字乐天,公元772—864年),祖籍太原,后迁居下邽(今陕西省渭南县),出生在河南省郑县。二十八岁(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中进士,三十岁中“拔萃”甲科,任秘书省校书郎,三十四岁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的考试,以第四名入选,任盩厔(今陕西省周至县)县尉。后任翰林学士、左拾遗等职。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宰相武元衡、御史中丞裴度被刺,武身亡,裴重伤。白居易因上疏请速捕贼,得罪了当政者,被贬为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司马。元和十三年,白居易得到朝中要人的援助,升为忠州(治所在临江,即今四川省忠县)刺史。以后又曾任主客郎中、知制诰、杭州刺史、苏州刺史、太子少傅、刑部尚书等职。晚年寓居洛阳,号称“香山居士”,人称“白香山”。曾著有《白氏长庆集》七十一卷。
白居易是继杜甫以后唐代又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现存诗近三千首,不仅数量为唐代诗人之冠,而且有许多传世的名篇。白居易恰好生活在“安史之乱”以后唐王朝走向崩溃的历史时期,他自己从入仕到被贬为江州司马一段,在政治上都是积极进取的,曾写出著名的《策林》七十五篇,针对当时的政治、军事、经济、文教等方面的弊端提出了一系列切合实际的改革意见。在诗歌理论方面,白居易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1),故这些诗能紧密地结合现实,抨击当时的腐败政治,揭露了当时的黑暗现实,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的贫困生活和悲惨遭遇,具有深刻的思想内容。白居易在艺术上是一位勇敢的革新家,他与元稹等提倡的“新乐府运动”,乃是唐代诗歌创作中的一次成绩卓著的革新运动。他还写下了《新乐府》五十首和《秦中吟》十首,代表了新乐府运动的最高成就。白居易的诗形象鲜明、平俗易懂、自然流畅,形成了自己的诗歌风格,不少诗歌还具有民歌风味,很受人民群众的欢迎。
白居易又是一位精通音律的大诗人,他的音乐、舞蹈诗的数量之多,冠居唐代诗人的首位,其艺术成就堪称第一。在白居易众多音乐诗中,竟也隐藏着许多音乐美学观点,大都散落于白居易的音乐诗及《策林》中,笔者就其音乐生活及其音乐美学思想,窥探一二,以示抛砖引玉,引起大家的足够重视。
一、白居易的音乐生活
音乐,在白居易的生活中,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他曾以“酷好三事(诗、酒、琴)”来概括自己的一生,由此可以看得出,白居易对音乐(特别是对古琴)是十分钟爱的。有诗为证:
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清畅堪销疾,恬和好养蒙。尤宜听《三乐》,安慰白头翁。——《好听琴》
这是白居易的一首著名的论乐诗,诗中一开始就说明了喜爱音乐(丝桐:琴的别称,这里泛指音乐)乃是他的“本性”,有了音乐就能“万事离心中”,听到了音乐就可以忘掉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和忧愁,尤其是“听《三乐》”,诗人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思想,寄托了自己的情感,寻到了一丝安慰。
白居易不仅喜听音乐,还是一个弹琴能手,常常是:“夜深数十声”、“ 惬心潜有情”。
蜀桐木性实,楚丝音韵清。调慢弹且缓,夜深数十声。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夜琴》
夜深人静,琴调舒缓,自弹自娱,“亦不要人听”。在这里,诗人的自我陶醉讲究的只是一种“入耳淡无味”的恬淡和清正之音,并非着意追求完美的官能享受,只是为了养颐心性、导泄情怀罢了。有时,白居易弹琴并不仅仅只限于自我陶醉,还能为客人演奏一番呢!
松寂风初定,琴清夜歌阑。偶因群动息,试拨一声看。寡鹤当徽怨,秋泉应指寒。惭君此倾听,本不为君弹。——《松下琴赠客》#p#分页标题#e#
明明是“松下琴赠客”,却偏偏说成是“本不为君弹”,这反映了白居易琴艺不仅高明,还要自我谦虚一番,他还曾以“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2)来表明自己的自谦,但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了“欲得身心俱静好”,能够全神贯注得欣赏音乐要比亲自演奏音乐效果还要好。
白居易既然已将“诗、酒、琴”以为一生中的“酷好三事”,故而琴在其生活当中的地位已是可想而知。在白居易晚年生活当中,弹琴竟为其每日早晚必做的一件事,《秋思》就是其“朝课”和“晚坐”之曲:
蕊珠讽数篇,《秋思》弹一遍。从容朝课毕,方与客相见。——《朝课》
晚坐拂琴尘,《秋思》弹一遍》。——《冬日早起闲咏》
早晚都要“《秋思》弹一遍”,可见白居易对琴的挚爱是多么得执着,以至于他在出外旅游时,船上都要带着琴:
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船夜援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白居易不但经常自弹自娱,还曾教养过一些歌妓,“小玉”就为其中的一例:
老去将何散老愁,新教小玉唱《伊州》。亦应不得多年听,未教成时已白头。——《伊州》
白居易的一生与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特别是他的晚年。由于一生坎坷,导致思想消沉,音乐便成了他排遣愁闷、摆脱尘扰的养颐手段,有些诗虽然未免有点消沉,但却说明了白居易对音乐的爱好是终生不渝的。
二、白居易的音乐美学思想
白居易的音乐美学思想就其渊源关系而言,是与儒家的传统音乐美学思想一脉相承的,他的论乐诗文,基本上都是建立在儒家的音乐与社会生活、礼乐关系等这些古代音乐思想常常涉及的问题上的。
(一)音乐的教化美
早在氏族社会时期,人们就已经发现音乐对人有教育净化的功能,《尚书·舜典》中载:“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咏志,歌咏言,声依咏。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这里反映了通过乐舞活动,可以培养起“胄子”(氏族部落上层社会的子弟)所应具备的道德规范以及举行祭祀、礼仪、乐舞各类活动的思想观念。其中包括思想情操的陶冶、人伦关系的维系、行为准则的习得乃至乐舞技能的掌握等。
春秋战国时期是我国音乐美学理论发展过程中的鼎盛时期。在这个阶段,音乐对人的教化作用得到了进一步的认识和论证。孔子把音乐作为一个人能够形成一种崇高人格的最高境界的标志,以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3)不过,孔子始终是将“礼”与“乐”相提并论的,因为只有“礼”与“乐”的结合,音乐才能起到教化的作用。荀子以此为基础汲取了道、墨、名、法诸家的学说,从其政治观念出发,认为音乐对治理人民是最有用处的,因为音乐能“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4)只有“论礼乐”,才能“正身行,广教化,美风俗。”(5)公孙尼子又极力推崇“和乐”,主张“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6)以为“乐者,通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惟君子为能知乐。”(7)将音乐视为君子的准则,惟有君子才能通晓音乐。
白居易在音乐的教化功能观点上是与儒家思想一脉相承的,他常常依据现实生活来说明其“乐与政通”的音乐思想。以下分两点简要说明:
1、“乐由政出”
重视音乐审美时趣的变化与现实社会生活的变化的关系,是白居易音乐美学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与现代的音乐要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发展的说法是一致的。白居易说:“乐者本于声,声者发于情,情者系于政。”(8)还说:“盖政和则情和,情和则声和,而安乐之音由是作焉。”(9)在这里,“政”与“乐”的关系是依照着“政——情——声——乐”的规律发展而来的,音乐的产生是与“政”、“情”分不开的,并且强调了“情”在“政”、“乐”中的中介关系,强调音乐中的“器”、“曲”、“声”、“音”都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是要“覆正始之音”,还需“善其政”、“和其情”(10)。白居易的这种观点是与《乐记》中的“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11)并“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旌,谓之乐。”(12)中的“物——心——声——音——乐”的规律是完全相通的,都是我国古代朴素的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在音乐美学领域中的具体表现。#p#分页标题#e#
2、“乐与政通”
在白居易看来,不仅仅音乐的产生是与“政”分不开的,然反过来,音乐对于时政又有一定的影响和反作用。例如:
古称浮磐出泗滨,立辨致死声感人。宫悬一听华原石,君心遂忘封疆臣。果然胡寇从燕起,武臣少肯封疆死。始知乐与时政通,岂听铿锵而已矣?——《华原磐》
“石声磐,磐以立辨,辨以致死”(13),说的是音乐能使人产生辨明节义之心,就能为守节而不惜一死。白居易据此从更深的角度表明他的观点,劝君主不要沉湎于磐石之声,而要思“封疆臣”,从而改变“武臣少肯封疆死”的状况,以确保边疆的安宁。
白居易在阐述音乐的教化作用时,并没有忘了儒家的“礼乐”并举的治国之道,他认为“礼”与“乐”是不可废一的治国之根本。他说:“序人伦,安国家,莫先于礼;和人神,移风俗,莫尚于乐。二者所以并天地,参阴阳,废一不可矣。”(14)白居易进一步的阐明“礼”、“乐”的关系说:“礼着纳于别,而不能和也,乐着致于和,而不能别也。必待礼以济乐,乐以济礼,然后和而无怨,别而无争。”(15)在白居易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