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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家:亚力山大.斯克里亚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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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6年12月,斯克里亚宾应旧日同窗阿特舒乐之邀第一次登陆美国,在纽约举行了一场独奏音乐会,次日各大报纸都称呼他作“哥萨克肖邦”。哥萨克肖邦,多么迷人:肖邦的优柔缱绻交织在哥萨克热烈奔放,哥萨克的狂荡不羁追逐肖邦的激情浪漫!

        斯克里亚宾于1872年1月出生在莫斯科的一个贵族家庭,他的母亲也是一位钢琴家,可惜因肺疾早逝,父亲常年在国外服役,因此斯克里亚宾从小由奶奶和姑妈抚养大。少年时代斯克里亚宾在兹伐尔钢琴学校学习,在那里他遇见了日后与他比肩的另一位俄国音乐界巨人拉赫玛尼诺夫。这对少年同学相识时,斯克里亚宾十三岁,拉赫玛尼诺夫十二岁。

       钢琴学校的兹伐尔老师本人很富裕,他不收学费但对学生要求很严格。所有的学生都出自良好的家庭背景。在学校里,孩子们每天六点钟起床,开始十六小时的学习,除了音乐外还包括语言和礼仪。少年斯克里亚宾无比迷恋肖邦,夜里睡觉时常把肖邦的乐谱垫在枕头底下。十四岁时,他谱写了肖邦风格的《升C小调练习曲》(作品第2号)。

       1887年拉赫玛尼诺夫先进入莫斯科音乐学院,次年斯克里亚宾再度与拉赫玛尼诺夫同窗。在那里斯克里亚宾师从萨符诺夫学习钢琴,塔内夫学习对位,阿伦斯基学习作曲。极富天赋的斯克里亚宾和拉赫玛尼诺夫在莫斯科音乐学院出类拔萃,1892年他们都获得象征最高荣誉的金质奖章,拉赫玛尼诺夫获得大金质奖章,斯克里雅宾获得了小金质奖章。

        从音乐学院毕业后斯克里亚宾以钢琴家的身份游历欧洲,他所建立的感性绚丽的钢琴风格与拉赫玛尼诺夫的清晰准确有力和理性的钢琴音乐大相迥异。著名钢琴家鲁宾斯坦回忆斯克里亚宾在琴键上的惊人表现时说,“当他快速滑掠过那些琴键时,手指的动作令人觉得象是一只正在疾行的蜘蛛。”当斯克里亚宾想要弹出深沉的音量时,他的手腕位置低垂使十个手指完全沉浸在键盘里。他很有技巧地控制手指并以适度的力量弹出各种音色,或犀利或柔和或丰富。二十六岁那年,斯克里亚宾受聘为莫斯科音乐学院钢琴教授。这其间他将肖邦风格揉入俄罗斯音乐血脉,创作了一系列所谓“新肖邦”钢琴作品,这些作品典雅抒情具有个人风格。此外1897年他还创作了《升F小调钢琴协奏曲》。1898年斯克里亚宾的创作风格发生转变,他的第三钢琴奏鸣曲明显打破以往的音乐结构而呈现“点彩派”风格——轮廓模糊,含义诡异。同时他循着这条路开始创作大型作品,1901年时他已创作了两部交响乐。这一时期他开始大量阅读尼采作品,继而着迷于通神论著作转向东方神秘主义哲学——“在神秘的古代那里存在过真正的秘密和神性。”他开始把音乐当作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来思考。

        另外,象征主义诗歌也吸引着斯克里亚宾,他和同时代的象征主义诗人伊万诺夫、贝莱和布罗克等过往甚密,尤其是布罗克对斯克里亚宾影响很大。这位二十世纪俄罗斯伟大的诗人并非象斯克里亚宾一样是个通神论者,他对后者的影响在于极端的悲观厌世倾向和虚无主义思想,这与斯克里亚宾笃信的印度神秘宗教哲学宣称的末世论存在某种契合,而斯克里亚宾自己则希籍由灵性上的自我发展逐渐达到与神同化。两位大师在艺术上互动使斯克里亚宾构想创作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他将其称为《神秘物质》(Mysterium)——充满颜色,气味,舞蹈,宗教冥思和磅礴的合唱。

        世纪交替后不久,斯克里亚宾开始在音乐创作中大胆尝试发展他的出世神秘主义风格,这一风格主宰了他的后期作品。1903年他的《第三交响曲》和《第四奏鸣曲》实验新的和弦技巧,包括属变和弦,变化的九和弦和“神秘和弦”,不和谐音的相互迭加使键盘演奏变得异常困难和复杂,而神秘主义元素于其中隐现闪烁。取名《圣诗》的第三交响曲运用宏大的乐队,表达肉体的欢愉、神性的起舞、造物的意志。斯克里亚宾自己认为这部交响乐是他创作生涯的转折点——“这是我第一次在音乐中发现光,我第一次体会到欢乐中的沉醉、搏斗和窒息。他不时在乐谱上注解道“发光地,闪光渐强”。

         斯克里亚宾的私生活也随着他的神秘主义思想发展而潜移默化。他逐渐养成了一些奇怪的癖习,例如强制性洗手癖,触摸钞票前一定要戴手套;他花在化妆间的时间几乎和女演员一样长,检查皱纹、担心脱发;疑心病不断加重。他的超道德性已经接近瓦格纳。他相信“做自己所想比不做困难得多”,所以“做自己所想”的人是值得尊敬的。1904年他抛弃了妻子和四个孩子,和学生塔迪亚娜生活在一起,并宣称此举也是“为艺术献身”。但是他的妻子维拉(也是一位钢琴家)拒绝和他离婚,这导致斯克里亚宾和塔迪亚娜在其后的五年间流亡国外。1907年初斯克里亚宾把塔迪亚娜到美国,立即被当地媒体抓住小辫,阿特舒乐哭丧着说“你这样会毁了我的”,并递上两张下一班去欧洲的船票。这样这位“哥萨克肖邦”只在新大陆停留了短短四个月。短暂羁留巴黎后,他们落脚在洛桑。

        在洛桑的时候他们一度陷入经济窘境,好在很快得到富裕的指挥家寇舍维茨基的帮助。他邀请斯克里亚宾作为钢琴家出席他的演出,并约请斯克里亚宾创作一部“天和地”的作品,斯克里亚宾便向他描述构思多年的《神秘物质》:这部艺术作品中的终结者,它将综合所有的艺术形式——声音、视觉、嗅味、触觉、舞蹈、布景、乐队、钢琴、人声、光线、雕塑、色彩,将使所有的知觉进入催眠状态。二人达成协议,寇舍维茨基每年提供五千卢布的资助,以帮助斯克里亚宾在五年内完成这部伟大的作品。同时,在这五年内,寇舍维茨基将出版斯克里亚宾所有其他的作品,这些作品中包括著名的第五交响曲,斯克里亚宾定名为《普罗米修斯:火之诗》。《普罗米修斯》运用了钢琴、合唱和色彩背景——随着乐曲的情境将光色投在舞台上的荧幕。这是斯克里亚宾首次在舞台上实践音乐和色彩的合成,1911年3月由库谢维茨基在莫斯科指挥首演。为了《普罗米修斯》的首演,斯克里亚宾于1910年离开洛桑回到俄罗斯,并在那里终其一生。

        俄罗斯有分化音乐阵营的传统,此时已不再是老柴和五人团之争了,而是拉赫玛尼诺夫和斯克里亚宾分庭抗礼。由于斯克里亚宾行为骇俗、思想灵异、手法背叛,难免成为口舌的焦点。而斯克里亚宾则已完全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在描述第十奏鸣曲时他说,“我的第十奏鸣曲是昆虫奏鸣曲。昆虫由太阳生……他们是太阳之吻……当你以这种眼光看待世界时,宇宙是多么和谐统一”。他花了大量时间思考《神秘物质》,但并非谱曲,而是考虑演出场地和音乐以外的场景配合《神秘物质》将显现世界末日和人类以全新面目的重生,当《神秘物质》进行到高潮,宇宙的墙将坍塌。斯克里亚宾宣称:“我将永生,我将在《神秘物质》的欢悦中窒息。”他认为自己就是弥赛亚,并计划在印度苍穹般的神庙中上演他的《神秘物质》。准备印度之行,斯克里亚宾买来了遮阳帽和梵语字典。

        但一切未能如愿。1915年,在《神秘物质》尚停留在斯克里亚宾的脑中,他即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死去——嘴唇上的疖子感染导致血液中毒——四十三岁的斯克里亚宾在不经意间离开人世或许正是奥秘的一部分吧。真正伟大的或许也正是尚未表达出来而在脑海里翻滚过无数次的作品。

         噩耗传来,老友拉赫玛尼诺夫也悲痛不已,并特意亲自演出一系列斯克里亚宾作品音乐会以表纪念。

         拉赫玛尼诺夫的个人性格及音乐理念同斯克里亚宾天壤之别,他内向、保守,直至那时他仅在公开场合演出自己的作品。对于拉赫玛尼诺夫的“义举”,斯克里亚宾的热爱者表示敬佩,但他们极其厌恶拉赫玛尼诺夫的演绎。毫无疑问,拉赫玛尼诺夫是上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但他的风格与斯克里亚宾的作品相去甚远。例如《第五奏鸣曲》,斯克里亚宾自己弹来音乐富暗示性和挑逗的魅力,而拉赫玛尼诺夫当时的演奏,据台下的观众之一普罗柯菲耶夫反映,“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斯克里亚宾的生前好友对此出离愤怒,一位叫做阿切伏斯基的男高音欲冲上台去与拉赫理论,幸好被大家抱住。普罗柯菲耶夫想息事宁人,他一面对男高音说演绎音乐的方式不止一种,一面走到后台用他那典型的缺乏机智的方式对拉赫说,他也能演奏的很好。拉赫冷冰冰地反问,“你大概觉得我弹得很糟糕吧?”一句话导致两人的友谊中断了许多年。

         虽然历史上对斯克里亚宾褒贬不一,但时至今日没有人怀疑斯克里亚宾是二十世纪初最杰出的音乐家之一。尽管斯克里亚宾没有创立任何学派,他对许多音乐家甚至其它种类的音乐都起过直接或者间接的影响。他集革命性和神秘性于一身,遥望便觉那是一条令人胆战心惊的道路——艺术中的神性或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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