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李斯特生平故事和音乐业绩的书籍我也读过不少,“披着圣袍的梅菲斯特”是最普遍最生动的形容,几乎所有的书上都会引用(不知是哪一位天才的论断)。“哗众取宠的钢琴大师”也是大多数人确认的形象,更不用说同时代人为李斯特画的漫画了,全都是长发飞扬、张牙舞爪、一架架钢琴惨遭毒手的画面。可是,他怎么会在演奏生涯的高峰戛然而止、又在晚年去作了神父呢?难道真的象人们所说,只是为了哗众取宠?我很想弄弄清楚。
用了相当长的时间,25万字的传记算是完成了。现在我能够用一句简洁的话来形容李斯特吗?恐怕更不能了。所以《钢琴艺术》的主编要我用两三千字来写一篇《李斯特其人其乐》,我感到非常为难。
最后想了一个办法:来个不管先后的也不合逻辑的“印象罗列”。读者若是能够获得一些感觉,就说明我的小文已经符合了主编的要求。但我建议你还是要认真地沉浸到他的音乐中,去获得你自己的印象。
★李斯特的确喜欢在音乐会上以惊人的技巧和无可比拟的力度博得掌声,他的许多作品就是为这个目的而写的,因此复杂、辉煌至极。他对钢琴表现力的挖掘和钢琴演奏技艺的发展功不可没,至今,这些作品仍然是人们乐于演奏和欣赏的佳作。
★哗众取宠是他早年的事。在他达到了无人能够逾越的演奏成就顶峰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肤浅颇有些惭愧,惊呼自己“上了钢琴和听众的当”,于是断然停止让其他演奏家羡慕不已的巡回演出生涯,转入交响乐创作领域,创立了交响诗这种新型体裁。他在这个领域中的大胆探索在音乐史上意义重大,在十九世纪欧洲音乐的进程中,李斯特举足轻重。
★自幼就扎根于内心深处的宗教信仰,使他早年华丽的炫技作品也不乏有深刻的表现出宗教沉思的篇章。如钢琴曲集《旅游岁月》中的《日内瓦之钟》、《婚约》、《奥伯曼山谷》,而后期的交响诗《山间所闻》,清唱剧《基督耶稣》、《圣伊丽莎白传奇》、应答圣歌《七大圣事》以及《匈牙利加冕弥撒》等,宗教冥想的意味更加鲜明。
★李斯特是个常常内省的人,他仿佛总是在和自己内心的某种东西作斗争。他的音乐恰恰反映出了这些矛盾。浅薄的、对虚荣的追求和深刻真挚的不乏哲学意味的思考常常并列于一部作品中,作为一个演奏家、指挥家假如能够参透这一点,便会在演绎中有与众不同的深度和蕴味。
★仅从钢琴演技这个角度来看,李斯特就是多样化的:既有雷鸣般的辉煌响亮,又有喷泉般的玲珑剔透轻盈敏感;既有完全属于“钢琴化”的音响展示,又有管弦乐队多层次的交响性效果甚至是吉卜赛民间乐队似的独特音色的演绎;既有彻底的不加掩饰的炫技,又有情感深厚的咏唱。在演奏中钢琴家若能作大幅度的“角色转变”,是会取得非凡效果的,但也是很难的。
★作曲技法多种多样,有令人叫绝的妙笔生花,大胆而超前的探索和创举,也有让人失望甚至于跌足叹息的、来自他人或自己的“套子活儿”;不过,前者的历史性意义和艺术魅力还是占据了主要地位。
★如果说说他这一辈子的“爱”——包括对人对神对音乐对祖国对同胞乃至对世界的爱,是既有甜言蜜语和豪言壮语,又有催人泪下和刻骨铭心,还有不带一点世俗印记的圣洁。这也是他迷人的地方。
★他身上具有的“魔鬼”性质,无庸赘言。但他笔下的“魔鬼”却不是一味的邪恶黑暗——他还坦率,活泼,热情,聪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方面表现出了人的劣根性,同时却又有着许多人所不具备的优点;一方面令人深恶痛绝,一方面又可能使人产生一种认同感。你会通过他的“魔鬼”而对人获得更深刻的认识。建议你读一读歌德的《浮士德》,然后听一听李斯特的同名交响曲,或者是钢琴与乐队的《梅菲斯特圆舞曲》、《死神之舞》。
★李斯特崇尚“综合艺术”,追求音乐与其他姊妹艺术联姻,乐于表现纯音乐以外的思想和形象,解读他的作品需要做一些乐谱以外的的研究。比如前面提到的《旅游岁月》中的《奥伯曼山谷》、《婚约》,交响诗《山间所闻》、交响乐《浮士德》等等,都有着文学的或是宗教的内涵。
★李斯特是一个勇于超越时代的探索者。面对不能理解自己作品的同代人,李斯特满怀信心地说:我的音乐是抛向未来的长矛。在二十世纪的许多作曲家身上,我们可以发现他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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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这篇小文依稀勾勒出了李斯特的神貌,对有兴趣于这位音乐大师的读者有些许帮助。